范新:从教授销售员到清华同方总裁
这是范新上任同方总裁后第一次接受采访,结束时,他并没有像有些采访对象那样要求记者哪些能写哪些不能写,只是说了一句:“别写得太炫,那不是我。
-本报记者 张志伟 马 燕
当同批的人很多都当上了同方的副总裁,年龄最大的范新却仍然只是同方子公司的一个总经理。而就是这个履历中担任同方副总裁仅半年的人,5月16日经提名被最高分选为同方股份公司新一任总裁。
范新很低调、很神秘,因为记者搜不到太多关于他的资料。
几经周折,《证券日报》记者有机会对这位低调的教授总裁进行了独家专访。
工作狂人不赞同太惜命
一头天然弯曲的卷发,让照片上的范新看起来更像一个有艺术范儿的导演。而当记者见到范新本人时,导演的形象和教授的气质也只是若隐若现,范新更像是一个在市场中摸爬滚打十几年的实战派企业家。
躺那儿睡不着还不如起来算了
范新31岁就成为了副教授。在他原来任职的同方股份公司人工环境设备分公司(以下简称同方人环),更多的人是喊他“教授。在范新认为这是一种昵称。
范教授说自己可能叫工作狂都不够,应该叫工作狂人。
“我喜好工作,从大学毕业开始,好像就没歇过。我自己的体会是什么事都能忘了,就是工作忘不了,乐此不疲地战天斗地。
范新不赞同特爱惜自己、特惜命。
于是他每天只睡6个小时,其他时间除了工作还是工作。
除了工作时间长,范新高速运转的大脑也让他的工作效率极高,他可以同时做好几件事。比如别人给他打电话,如果是时间比较长的电话,要在电话里讨论事,当别人介绍情况的时候,范新往往就同时做别的事情了。
过去由于塔楼电梯很挤,他中午饭都是让别人带回来,5分钟解决,而且就是这5分钟也不是踏踏实实坐那吃饭,吃饭的时候他会处理文件,或者看别的什么东西。
范新也承认,长时间在企业的高强度工作,生活不规律,饮食不规律,饮酒比较多。“这样的人在年轻一些的时候还好,岁数大一些的时候,脂肪肝、血脂血压或多或少会有问题。
但范新更相信心理和意识是高于一切的东西,身体需要意识管理。
“人就是这样,如果你每天睡8个小时,养成了习惯,睡7个小时就不行。但如果你自己的身体平衡习惯了睡6个小时,6个小时就够了,就形成了一种习惯。
范新还认为一个人能否不知疲累地工作跟责任心有关。“人的责任心比较强的时候,老琢磨事儿,躺那儿睡不着,还不如起来算了。”说到这里,范新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每天只睡6个小时的原因:脑子里总在琢磨事儿,躺下也睡不着。
记者在与多位成功人士的接触中发现,支撑他们高强度工作的一个条件是,他们身体的底子都非常好。范新告诉记者,他很喜欢体育,在中学的时候很认真地练过四年武术。
“那个时候练武术是因为要护家,社会很不安定,练武打架比较厉害”。谈到这儿,范新顺带向记者表达了他对于男人成长的观念,“虽然后来没有怎么打架,只是偶尔打一架,但我是主张男人要打架的。我碰见一些朋友儿子就问他抽烟不?喝酒不?打架不?他们说还没有,我说那不行,抽烟不喝酒不打架是男人成长的基本本事。
他是个很踏实、很理性的人
即便每天只休息6个小时,范新也仍然保持了超强的观察力和记忆力。
采访开始前有个小插曲,足以佐证范教授的这两项能力。范新在见到记者时格外多看了一眼记者的衣服,然后很肯定地说:“我刚才在楼下应该见过你,你站在那儿跟别人说话。”闻言,在场的人都一时惊讶,因为记者确实曾在楼下与别人交谈过,但是时间非常短,估计范新看到记者也只是一瞥之间。
而在采访中,讲起多年前的经历,无论是单位名还是人名,范新都是非常准确地脱口而出,仿佛事情刚刚发生。
清华同方董事长陆致成既是范新多年的领导,更是他的老师。在陆致成眼中,范新是他众多学生中很有清华风格的一个,“他是个很踏实的人,很理性的人,也很勤奋、严谨、仔细”
当我们翻看范新做的会议笔记时,对陆致成董事长的话确认无疑。范新的笔记不仅字写得扎实漂亮,关键是条理非常之清晰。同方的一名高管说:“我们的笔记有时候可能连自己都看不出来,但范总的笔记别人都能看懂。
范新告诉记者,各种记录他并不是记下就完了,他会再翻看,并且标注。
据说,大学时代的范新一心想当设计工程师,他画的很多设计图被系里当作范本,一直让后来很多的学生学习。
范新大学期间几乎把世界名著阅览无遗,对二战更是研究级的。即使现在,范新也保持了很好的学习习惯,广泛阅读,甚至在路上堵车的时候就会买报纸,以至于看报纸看到脚底下油门一松就追尾了。
思想舒展的绅士
但这还不是完整的范新。
大学毕业后范新被分配到河北建工学院做老师。
工作后不久,范新就被学校的学生
们誉为“四大才子”之首。年轻的他不仅学识好,还整天和学生、同事一起打球、运动,在学校里引领了跳国标的风潮,舞姿标准的范新在那时收了成百的徒弟。
在河北建工学院,除了才子的称呼外,范新在很多人眼里是一个“能量很大”的人,什么事都能折腾起来。由于眼见系里的教学经费少得可怜,范新开始动脑筋带着老师们创收,出去承揽工程设计、技术研究等,在工资水平还相当低的上世纪80年代,范新牵头的创收,一年就能为系里赚上20万的外快。范新笑言,自己的经营才能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培养的。
在清华同方同事的眼中,范新是一个个人魅力非常强的人,有教授逻辑的一面,也有感性的一面。
据说,范新是公司里唯一一个被大家以教授相称的人,“这里面实际上有大家对他非常信服的一面,就是他很严谨,做事情很认真,但同时他又是一个思想上很舒展的绅士”,同方的一位同事这样描述他印象中的范新。
范新对自己的评价则是:比较大气。
范新喜欢唱《鸿雁》,一首歌,一种情怀,这首歌的高阔辽远或许正是他的胸中格局。
一帆风顺之后的艰难
如果范新去看《中国合伙人》这部影片,也许他会对这句台词有所感触,“梦想是什么,梦想就是一种让你感到坚持就是幸福的东西”
范新的同事都说他是一个有梦想的人,然而自从清华研究生毕业后不久一头扎进了现在的同方人环,在追求梦想的道路上,范新用二十年的时间感受了什么叫跌宕起伏,但他坚持了下来,即使是在最看不到希望的时候。
在范新的老师陆致成看来,范新的人生有两次重大事件。
一次是从清华毕业以后去河北建工学院当老师,后又回清华念硕士,这对范新来讲是人生方向的转变。“他在河北建工学院做到系主任,其实他可以做校长的,但他选择了回清华读研究生。
而后来,当同批的人很多都当上了同方的副总裁,年龄最大的范新却仍然只是同方子公司的一个总经理。“因为当时他的业绩不好,同方在这个文化上是非常坚持的,做的好就升官,做不好谁也不行”,陆致成告诉记者,在同方,业绩是衡量人的硬性标准。后来范新做副总裁,是因为他的业绩变好了。
“这件事其实对他压力非常大,他是教授,其他那些人都不是教授,他是78级的,是那些人的老大哥、学长,那些人都比他小,小五六年的都当了副总裁。
但范新自己并没有特别提及这些压力,他似乎仍然沉浸在市场的拼杀之中。
教授造机器被退货
1989年陆致成和一批同事创办了清华大学人工环境工程公司,8年后,这家公司并入清华同方,并成为同方产业的主力军。
范新给记者简单介绍了他一直以来所从事的人工环境事业,“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,自然条件会越来越恶劣,我们可能一直都要待在人工手段创造的环境里面”,而要实现这种人工环境,需要技术和设备,人环最初的选择是热泵。
1994年,范新加入人环,任事业部经理。
当时的人环还是一家将1000万销售收入、100万利润作为宏伟目标的系办小公司,在沙河租用了王麻子剪刀厂破旧的闲置厂房,条件很艰苦。“车间里是生炉子的,我去他们那儿看工厂,我给他们员工带的是棉背心”,陆致成回忆道。
条件的艰苦并不是最难以忍受的,给教授们打击更大的是他们的机器遭到了退货。
“教授们造机器是不容易的事,我们把机器攒出来了,毛病也挺多,社会上也没有。我们尝试着把它卖出去了,遇到了很多的问题”,范新回忆说,“有一次陆总让我准备到深圳去工作一段时间,说是派个厉害的人去。我想要去挺长时间,就把家里安排好。但后来陆总很含蓄地跟我说,不用去了。我不知道怎么回事,后来据说那批设备遭到了退货。
教授一线跑销售
虽然遭遇了最初的挫折,但人环还是很快把业绩做了起来。
范新如今想来,很肯定自己最初抓销售的做法。他认为,把单子拿来,这个经理才有价值。而当时的人环销售人员加上范新,总共只有三人,范新毫无疑问必须冲在一线跑销售。
在成都的一个大楼工地,对于亲自跑来做销售的范新,客户说,教授也做销售?范新特别坦然地说是,这种高技术的东西,必须教授亲自来推荐,否则不足以说明它的好处。
教授跑销售,人环的销售曲线也出现了令人喜悦的上扬。1994年是800多万元,1995年是1507万元,1996年达到了3200万元。而1997年同方上市,对于已经并入同方的人环来说,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,范新和他的团队干劲十足。
然而,机械类的产品,一旦别人发现了这种东西以后,跟进性非常快。“那时候血雨腥风的,我们不怕什么,也不知道怕什么,整天跟中国人打,跟外国人打”,范新笑言,“我们打得挺热闹”
那个时期做生意都流行送礼,但范新说:“送小礼可以,但是包里背多少万块钱,这个咱们干不了。
那个时候歌厅也出现了,“这个东西挺讨厌的,人家都把他们的客户请歌厅唱歌去了”,范新当时的要求是,可以吃饭,不许唱歌,“那种唱歌我认为是不健康的事情”。一年以后范新的要求也被迫改为,可以唱歌,不许找女孩,“但是人家说不找女孩唱什么歌啊”
在那样的环境下,同方人环靠什么赢得客户?
范新认为还是同方人环对业务研究得比较透彻。“那时候在西南地区我们和设计院关系特别好。我一到设计院,一大堆人就来问我问题,其实有的问题我也不太懂,不知道就举手说不会,而不是不懂装懂”,范新当时开玩笑说,“我不会的回去请教俺老师,俺还有老师呢!”
“你要很诚信、很认真地帮助客户解决他所遇到的问题,但我们这种帮助不是纯教授的帮助,是有目的的,帮来帮去,把你帮明白的时候,你的项目肯定用的我的东西。”范新说到这儿,自己也笑了,大概是也意识到了自己作为经营者的一丝狡黠。
当时范新还提出了全程服务的概念,“机器总是有坏的时候,我们一般项目使用的效果特别好,其实不是没有问题,而是有问题及时解决。范新认为,自己打出的这几张牌是赢得客户的关键,“当客户慢慢理解了你的理念,他们就认为,与其吃点喝点拿点,不如你帮我把这个项目做好了。很多项目都是自建自用的,如果项目没建好,是要遭单位内部骂的。
遭遇不顺 高层纷纷出走
2005年后,同方人环开始再度遭遇不顺。
拥有很多新技术新产品的同方人环,开始觉得工厂不够用了。“当时发展的愿望有点膨胀,我们和日本人合资在廊坊设立了合资厂,同方内部联合出资在无锡设立了公司,密云也有工厂。几个公司的投资都比较大,工厂建得都很大。
这厢同方人环的建设热火朝天,那边市场竞争环境却在发生变化。“整个能源结构在变,原来天然气价格便宜,后来涨了;原来电价贵,后来降低了。大概四年时间,基本市场容量垮塌了60%。价格也下降了。
扩建的工厂此时成为了范新夜不成眠的心头难事。
除了同方人环母公司的密云工厂基本正常外,范新治下的4家企业中另外3家情况均不乐观。与日本在廊坊的合资公司三年都没做起来,每年一两千万地亏损。无锡工厂生产的用于别墅、大房子的中央空调,虽然产品很好,但困于销售网络和客户服务,市场慢慢被海尔、美的这样专做家用电器的公司抢走。2005年至2009年四年的时间同方人环基本上停滞不前,发展无路。
这三个公司怎么办?“你知道我为什么睡觉少?这几个工厂一年的固定费用就是3500万,就跟开出租车的份子钱似的,我一睁眼就是十万,出路在哪里?”
而同方又在高速发展,同方人环的压力可想而知。
在最困难的那几年,同方人环的高层人员流失很多。“每走一个人都是一份痛苦”,这种感受一定是深刻地烙印在了范新
心里,因为当他对记者说起当年的境况时仿佛仍然痛苦。
“一方面他们都跟着你干了十年八年了,他们离开是因为跟着你看不到希望,是你没本事;一方面他们每个人都负责着一项工作,他们扔下的摊子你还得找人接起来,甚至是自己担起来,你要进行危机处理”,范新说,那真是一种比痛苦更复杂的感受。
让范新感到安慰的是,陆致成董事长并没有一味责怪他,而是亲自去同方人环开会,并且表态称,如果说决策错误,在于董事会不在于总经理,更不在于范新,不要有压力。还有就是一批忠实于同方人环的员工坚定地支持范新。
在领导的理解和支持下,范新必须选择坚持,“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,我绝对不轻易言败”
除了锲而不舍,范新后来总结认为,使同方人环走出困境重拾发展的另外两个因素,是同方人环对技术的深刻认识和对市场的把控。
“对市场的深刻理解,对国家节能减排战略的研究把控,聚合在一起,就产生一个新的策略。
同方人环现在的工业余热回收利用和能源投资EMC,就是国家今天特别认可和鼓励的事物。
“这是煎熬了好几年才干出来的。如果跟日本人合资的工厂一直顺风顺水地在做,你也不会想这事。当时原来的市场没有了,这个公司年年亏损。你一个选择是放弃,一个选择是不放弃,不放弃就要找出路,找出路就不能单纯说技术怎么样,你要研究国家政策,你要研究市场需求,在满足市场需求的时候在技术上还要可行。”范新一口气说了很多研究,他说这些都要研究明白。
而在董事长陆致成看来,同方人环虽然中途遭遇曲折,但最初的投资方向并没有问题。“科学家的感觉一般会比市场早,容易跟大的社会环境节奏不一致,但是方向一般不会出大的偏差,因为有它的自然发展规律,技术和社会一定是这么走的,早一点晚一点的问题。
履新迎接挑战
熬过低谷,同方人环现在再度进入了一个增长期,范新也终于得以暂舒一口气,更大的挑战却在等着他。
在同方最近的一次干部考核中,范新排名第一,5月16日的董事会上范新经提名顺理成章被选为同方新一任总裁。
然而对于这一职位,范新面临很多挑战。陆致成客观评价说,范新的弱点是他是管能源和节能出身,对IT不懂。这算是他当总裁很大的一个问题。但“还有其他的副总裁呢”,陆致成认为,尤其是到了总裁这个位置,懂不懂技术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,主要是用人和市场这些东西,“有的时候不懂有不懂的好处,他可以站在用户的角度去想这件事该怎么干,外行领导内行也很正常。
在范新看来,目前最大的一个挑战就是角色转换,“原来可能更多的侧重是操作层面,现在更多的是属于战略层面,这是一个重要的角色转换。
范新认为,科技和企业的很多东西是相通的,在与同方人环共同经历了高低曲折的二十年后,他相信自己的积累可以去应对这份新的挑战。
在与记者的交流中,陆致成和范新都提到了担当,在清华同方的文化里,能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,是用人的门槛。担着同方人环的重担,一路走来没有撂挑子的范新,恰恰正是“担当,二字的生动注释。
范新也正在思考和规划着同方的未来。“大的要更强,强的要做大,有发展空间的快上,别耽误机会;一些中小型企业要把它的培育放在战略层面上去想。主干产业、成长型产业、孵化培育型产业要排列成一个阵势序列。”